互联网承载着海量资讯，对于心智尚未成熟的未成年人来说，既是新世界的通途，也可能成为“潘多拉的魔盒”。

　　7月21日，中央网信办启动“清朗·暑期未成年人网络环境整治”专项行动，其中，防沉迷系统和“青少年模式”效能发挥不足问题，被列为7类网上危害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突出问题之一。中央网信办指出，将重点解决“青少年模式”入口不显著、识别不精准、专属内容不够丰富、应用效果不佳等问题。

　　在国家网信办指导下，2019年5月以来，国内53家网络视频和直播平台先后上线“青少年模式”，南都大数据研究院网络内容生态治理研究中心也随即开始对这53家平台青少年模式进行持续观测，评估其“防护性能”和“内容品质”。近日，南都记者再次对这些平台进行跟踪测评(因部分平台变更，测评样本为48家)。

　　此次测评围绕青少年模式“限制严格度”及“内容丰富度”两大维度20项指标展开。

　　测评结果显示，经过多次更新版本，视频直播平台青少年模式下入口普遍收紧，部分平台用上了新功能新技术，如上线亲子平台、加固防破解屏障、强制引导进入青少年模式等。不过，观察也发现，“一刀切”、漏洞反复、青少年专属内容“不解渴”等情形依然普遍。

　　重点排查解决网站平台防沉迷系统问题漏洞，进一步优化模式效能！7月21日，中央网信办启动“清朗·暑期未成年人网络环境整治”专项行动，将重点解决“青少年模式”入口不显著、识别不精准、专属内容不够丰富、应用效果不佳等效能发挥不足问题。

　　青少年模式，无疑是平台回应社会需求的一次自我革新，在“青少年模式”这个切口上，究竟该如何升级，落实保障？为此，南都大数据研究院在今年6月至7月再次展开测评，推出“平台青少年模式，走心了吗？”系列报道。本期报道推出48家视频及直播平台“青少年模式”系列测评，关注平台两年建设成长。

　　“没东西可看”“索然无味”“吸引不了孩子”，两年来，这样的质疑声音时常伴随青少年模式左右。在本次“清朗·暑期未成年人网络环境整治”专项行动中，也特别提到解决青少年模式“专属内容不够丰富”“应用效果不佳”等问题。

　　此次测评发现，“专属内容不够丰富”的问题，在直播平台上反映较为明显。首先是资源不足，被测评的直播平台中，有九成平台打开青少年模式后，展示的资源不足100条，部分平台甚至仅提供不到10条资源。例如，映客直播仅有6个房间可供选择；喵播仅提供3个电视节目和新闻录播节选视频，时长均不超过5分钟；龙珠直播青少年模式下则没有任何内容。

　　此外，有不少平台视频资源类型单一。如，火星直播青少年模式仅有的20个视频均为唱歌教学视频；一直播仅有13个央视新闻直播或者录播；CC直播青少年内容池大部分为梦幻西游动画视频；酷狗直播虽然青少年资源数量在直播平台中不算少，但仅为音乐和古诗词朗诵视频。

　　此次测评也发现，部分平台青少年内容池更新缓慢，视频内容过时，和内容池外活跃的直播内容形成鲜明差距。

　　南都大数据研究院针对全国近2000名未成年人家长曾进行问卷调查，只有三成受访家长表示会开启青少年模式管理孩子浏览视频、直播的行为。而此次测评也发现，四成视频平台青少年模式存在“应用效果不佳”情形，往往表现为同质化、低幼龄化等，对于好奇心爆棚的青少年来说，往往不够“解渴”。

　　例如，56视频青少年推荐内容中，仅提供小猪佩奇、奥特曼、大头儿子小头爸爸、猪猪侠等部分动画作品节选，每次刷新仅更新10条短视频，少量视频资源在内容池里重复滚动。

　　Acfun开启青少年模式后，仅留下“追番”频道，提供不足40部少儿动画，如鹅堡小战队、蓝猫淘气3000问等。此外，平台尽管对番剧设置地区、风格、年份等多种分类，但选择不同类别，动画作品并无实际区分。

　　美拍青少年模式下呈现的多为猫狗视频，视频较为同质化；作为拥有众多剧集版权的综合视频平台，相比爱奇艺、优酷视频、腾讯视频等，青少年内容池仍缺乏充足供给，视频多以趣味动画、早教课堂为主，更适合低龄儿童观看。

　　于多数平台而言，在解决了“不让孩子看什么”的难题后，未成年人的实际需求在“保护”的大背景下时常被忽视。“防沉迷”并不意味着排斥饕餮盛宴，而是强调营养的均衡搭配。如何在有效把控内容风险的同时，打造满足青少年精神文化和娱乐需求的内容池，一直都是未成年人网络保护议题中需要平衡的矛盾两面。

　　“青少年模式”刚上线，网上便涌现不少经验帖教学“一招秒解防沉迷”，两年来，关于青少年模式这道技术防线“管不管用”的争议从未停歇。

　　中央网信办专项行动指出，将“重点排查解决网站平台防沉迷系统问题漏洞”。而此次测评结果显示，本次被测评的平台中，有两成平台的青少年模式仍可通过重置密码等方式轻易破解。

　　如在咪咕视频、、好看视频、度小视（全民小视频）等App上，若想关闭青少年模式，只需在关闭页面点击“忘记密码”，填写登录手机收到的验证码，即可重置密码关闭该模式。

　　测评还发现，56视频在游客模式下登录青少年模式后，在关闭页面点击“忘记密码”，系统会提示在“设置”入口点击“清除缓存”即可解除该模式。此外，通过卸载重装App，或退登账户绕过青少年模式的“招数”在部分平台依然管用。

　　“低质量和违法违规内容，充值打赏提现、网络购物和广告，站内搜索、评论弹幕、聊天私信、视频直播等”是青少年模式不能触碰的“红线”。但长期跟踪观察发现，“漏洞反复”现象依然存在。

　　首先是消费充值渠道把关不严，青少年模式下仍可购物、充值。例如，风行视频（苹果端）播放栏下方有平台会员广告，点击后随即进入会员充值页面，可通过应用商店付款充值会员；第一视频播放页面下方有多个购物链接广告，点击后可跳转购物。其次，部分平台青少年模式下仍可看到面向成人推荐的广告，如爱奇艺在青少年模式下，在其首页儿童专属乐园栏目中，可通过点击视频上传者进入部分用户主页，看到减肥药等成人广告，以及面向成人用户推荐的电视剧。

　　也有部分平台青少年模式下释放的内容成人娱乐化特征明显。如第一视频青少年模式下，在“影视”栏目中可以看到标题为“玉女私情”“云裳艳后”“夜夜盼郎归”等视频。

　　此外，还有部分平台的青少年模式流于形式。例如，水晶直播青少年模式下仅展示了一份名为《加强行业自律，促进行业规范，共同维护好直播净土》的公告。

　　南都记者通过两年观察发现，国家网信办指导下的53家视频、直播平台中，已有平台的未成年人保护措施经历多重迭代，在未成年人识别及青少年模式引导方面不断强化。

　　如今年5月26日，抖音宣布升级未成年保护措施，14岁以下实名认证用户将直接进入青少年模式。据悉，抖音此次升级还包括设立青少年守护客服专线、亲子平台上线周报功能、在社区自律公约中新增《未成年内容管理规范》等。

　　而在备受关注的青少年实名认证方面，今年6月1日，快手发布《2021快手未成年人保护生态报告》，报告显示，快手已上线“儿童实名认证通知监护人”新功能，在未成年用户做实名认证时，平台专门增加监护人授权环节。此外，快手还推出未成年人隐私保护模式，高度疑似未成年人的用户被系统识别后，其账号亦将自动开启隐私模式。

　　青少年模式如何切实发挥屏障作用，一直是平台面临的技术“考题”。重置密码、一键退登、卸载重装，都可能成为青少年模式被轻易破解的助攻。

　　“为了帮您尽快找回（家长模式/青少年模式）控制密码，请准确填写以下信息，订单会在一个工作日内处理完毕”，当前，已有不少平台在找回密码方式上“设卡”。例如，酷狗直播App显示，在进行家长模式/青少年模式控制密码找回时，用户需要通过人工客服申诉，上传用户联系方式、注册信息、手持身份证正反面的照片等详细信息。腾讯视频则需要用户本人手持身份证和写有“仅用于腾讯视频密码重置”的证明文件拍摄一张照片，发送至专属邮箱进行核实。

　　此外，也有平台基于“退出登录须输入青少年模式密码”“账号记忆青少年模式”“卸载重装再登录自动进入青少年模式”等方式，加固防破解屏障。

　　今年5月8日，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副主任盛荣华在“2021年‘清朗’系列专项行动发布会”上表示，要“引导和支持网站平台提供适合青少年使用模式的产品和服务”“指导网站平台建立完善未成年人专属内容池，加大优质内容供给力度”等。

　　跟踪观察来看，以YY直播等为代表的平台，青少年专属内容池的策划更为用心。如与7家广州博物馆合作，开展“与穗月对话——云游博物馆”“传递红色精神”等系列直播活动，普及历史、党史以及广州特色建筑文化等知识；落地宣传“非遗绣娘”，为青少年带来原汁原味的中国传统文化展播。

　　此次测评中，共有8家平台为用户提供年龄段筛选功能，并针对年龄呈现对应的内容。根据观察，“爱优腾”等长视频平台在这方面优势明显。

　　例如，腾讯视频（苹果端）少儿频道下设16个子栏目，视频内容除了传统少儿动画外，免费高清体育直播还包括英语、早教、数学、国学等视频。其少儿板块则根据年龄将内容划分为四个阶段，分别提供适合幼儿观看的启蒙学习视频、功夫熊猫等经典动漫影片，以及适合年龄稍长青少年观看的传统文化动漫、国产特摄片等。此外，腾讯视频还会在“短视频”栏目中为青少年提供动画、儿童综艺、真人特摄等节选的短视频内容。

　　优酷在App内提供儿童守护和青少年守护两种模式，同时照顾到青少年和少儿的口味需求。值得一提的是，优酷还专为0～14岁孩子开发了App”小小优酷”，覆盖国内外一线动画和教育课程，孩子们可以使用双语绘本功能进行分级阅读。App还每周推送“宝贝成长报告”，方便家长及时掌握孩子使用行为，并提供科学的观影建议。

　　爱奇艺将0-13岁年龄段划分为四个等级，分级提供电影、有声绘本、儿童综艺、真人特摄和动画等视频。同时，在爱奇艺首页可以通过设置分龄推荐获得更精准的视频推荐内容。

　　此外，如何提升家长对青少年模式的使用黏性，已有平台支招。如5月31日，抖音发布了《抖音家长手册》，分别从获取优质内容、亲子工具等方面介绍如何帮助孩子更好使用抖音。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互联网法治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刘晓春指出，目前青少年模式最大的问题是，尽管平台删减后剩下的内容很适合未成年人观看，但另一方面未成年人并不愿意去看或者听这些内容。换言之，青少年模式无法吸引未成年人。

　　资源供给不足，从某种程度上都是平台“不作为”的体现，与未成年人保护的初衷相背离。

　　中国政法大学未成年人事务治理与法律研究基地专家彭伶认为，青少年模式下，内容要保留“减压”的功能，让孩子们健康“减压”。在彭伶看来，现在的孩子压力很大，而短视频和直播在减压方面有积极作用，也是孩子们喜欢使用这些平台的原因。如果平台青少年模式不具有减压娱乐功能的话，将流失掉很大一部分青少年网民，也会导致很多未成年人转移到其他未上线青少年模式的平台。在这种情况下就要适当的妥协，“不能让青少年对这个模式产生一种排斥心理。”

　　“很多平台是受利益驱动的”，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研究员支振锋表示，提供更高质量的内容去吸引青少年，这既是平台的义务，也是国家强化对未成年人保护的基本要求，更重要的是，这将成为他们未来新业态发展的一个增长点。

　　内容同质化、缺乏营养、低幼龄化，是此次测评所发现的另一“沉疴”，而这背后，是不同平台、产品对青少年应该保护什么、给养什么缺乏深入思考所导致的“一刀切”做法。

　　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发展战略研究院研究员田丰同样建议，应根据青少年用户的年龄和所处的身心发展阶段，将青少年模式内容池也分成不同的等级，年龄较大的青少年，他们的识别和判断能力更强，但一些更年幼的青少年本身没有这种识别和判断能力，则需要获得更多的保护。此外，家长也要主动帮助孩子去选择适合他们的内容，而不是将手机交给孩子后放任自流。

　　彭伶还指出，关键是要研究哪些信息需要过滤，这种标准需要根据现行的《网络信息内容生态治理规定》来设置，另外还要继续研究细化并推出统一标准，给予企业明确指引。

　　6月1日，新修订的《未成年人保护法》实施，有专家认为，该法生效以后，将把青少年相关的网络服务防沉迷义务落到实处，今后采取青少年模式将成为一项硬性要求。因此，互联网平台要早点行动，早点采取措施，早点完善相关服务技术。

　　南都大数据研究院对部分企业访谈发现，青少年用户群体难判断、内容补给匮乏、不同年龄段青少年用户行为偏好难识别是目前平台细化内容节目运营的堵点。有平台负责人反馈，希望在行业内建立用户数据和内容共享机制，一起扩大内容库和用户库。另有平台负责人则建议相关部门可不定期指定适合和推荐青少年观看的优秀片单，业内也可逐渐形成专业报告，对青少年的用户行为偏好进行较为系统的统计，以供平台参考。

　　“归根结底，还是要建立起不同领域互联网平台开放、专业的多元治理机制”，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教授张志安认为，好的青少年模式，不仅是平台开启明显提示、优质内容池、限制支付直播等功能，更重要的是能进一步关注家庭使用和家长网络素养，顺势而变地解决青少年模式使用中出现的新问题和新风险。

　　抖音、快手、虎牙、斗鱼、哔哩哔哩、一直播、花椒直播、酷狗直播、56视频、芒果TV、、咪咕视频、暴风影音、凤凰视频、百度视频、风行视频、西瓜视频、抖音火山版(原火山小视频)、秒拍、波波视频、梨视频、微视、好看视频、度小视(全民小视频)、Acfun、爱奇艺、优酷视频、腾讯视频、第一视频、PP视频、美拍、六间房、映客直播、战旗直播、秀色直播、龙珠直播、来疯直播、企鹅电竞、火星直播、陌陌、YY直播、KK直播、CC直播、NOW直播、9158(酷爱直播)、喵播、水晶直播、疯播直播。

　　因App已在应用市场下架，或不再提供直播及视频服务，火锅视频、看了吗、触手直播、欢乐直播、小影5家平台不纳入此次测评。

　　一级指标（4项）：青少年模式提醒；青少年准入规则；平台功能限制；平台内容限制。

　　是否有“青少年模式”弹窗提醒；是否能通过退登等方式绕过青少年模式；游客模式下是否可进入青少年模式；二级密码是否可简单破解；是否可看直播；是否可充值/提现/打赏；是否可购物；是否可站内搜索；是否可拍摄/发布视频；是否可聊天/私信/评论/交友；是否可玩游戏；是否可看弹幕；是否可分享内容；平台是否存在违规内容，包括低俗庸俗、软色情、荒诞惊悚、封建迷信等；平台是否存在偏成人娱乐内容，如不适宜青少年浏览的游戏、美妆、穿衣搭配、种草等，或可浏览家长历史记录；平台是否存在诱导性内容，如不适宜青少年浏览的广告、标题党、封面党等。

　　二级指标（3项）：是否对内容进行年龄分级；平台展示栏目数量；是否同质化内容较多；平台资源数量。

　　5月21日-6月1日期间，取相同时间段围绕20项指标进行测评。测评分两次展开，每次测评同时在iphone、安卓手机两台设备进行，每台设备按指标项独立计分，并汇总得分。测评期间，App均已更新至最新版本。7月20日，对所测样本再次核对。